苏眠眼眶刹那间泛红,泪水在眼眶中不住地打转。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已的声音保持平稳:“我没有忘。”
父皇,和父王都很好。
便宜爹虽然跟父皇不和,可还是愿意放下隔阂,选择在危难时相助,足以证明他是个正人君子。
即便她成为轩辕的王姬,也亦然会以苏眠自称。
这一点,她同便宜爹已经商量过了,他没意见。
他说,“只要你愿意待在轩辕,寡人可护你一生安定。眠儿,寡人膝下只有你和钰儿了,子嗣绵薄,实在不愿在忍受离别之苦。
冠以轩辕氏,日后你的子嗣复姓轩辕,亦是我轩辕的王储,你可愿?”
她明白父王的顾虑,也知道他的私心,他们各取所需,不谋而合。
听到她的解释,苏宁冷笑,“是么?”
紧接着,他俯身向前,猛地扣紧苏眠的下颚,恶狠狠地逼近,那双赤红的眼瞳在她身上流转,“小叛徒,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一个字都不会信。”
“你生是大炎的人,死是大炎的鬼,还有那个楚墨离,你趁早跟他断了这孽缘,听到没有?”
苏眠咬着下唇,下意识反驳,“楚哥哥是好人。”
骂她可以,但不能骂楚墨离。
“他好个屁!”
苏宁气不打一处来,对上苏眠懵懂无知的小脸,只觉窝火地厉害,怒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滚,“他身上流着楚国皇室的血脉,和我大炎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还想维护他?”
他一把甩开苏眠,扶着额头转身,试图平息躁动的内力。
小丫头片子,说几句话能把人气死!
苏眠身形一晃,弱弱地缩在床榻上,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可是楚哥哥没有害大炎,楚君祁做的事跟他无关,而且,要不是他……”
“闭嘴!”
苏宁骨指捏地咯吱作响,额头青筋暴跳,他一声怒吼,硬生生打断了苏眠的话。
瞬间,车厢内寂静无声。
苏眠被吼地浑身一颤,吸了吸发红的鼻尖,缄口不言,再不敢惹他。
太凶了。
她才不要这样的皇兄。
车轮滚滚,发出沉闷的声响,沉重地碾压着地面,马车摇摇晃晃,在蜿蜒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车辙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痕迹,转瞬又被飘落的雪花悄然掩埋。
苏眠静静坐地在车厢内,白皙的小手紧紧攀着窗沿,指尖泛出淡淡的粉色,马车一路摇摇晃晃,有节奏地起伏着,她头上的珠花也随之微微晃荡,发出细碎的声响。
她转头,目光直直地投向远处那片雪地,随着马车的移动,渐渐变得模糊。
风雪而过,火红的锦囊掉在地上,格外刺眼。
她没法阻止皇兄的一意孤行,只能想法子给楚哥哥留着东西。
他会找到她么?
或许吧。
若是找不到,也没关系,她会等他。
——
几个时辰转瞬即逝,原本庄严肃穆的皇祠此刻乱成了一锅粥。
侍卫们神色匆匆,脚步急促,在各个殿宇间来回奔走,不断向主殿回禀着情况。
“阿姐不见了?”轩辕钰听闻这个消息时,只觉脑袋“嗡”的一声,两眼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完了!父王这次铁定要打死我了!”
好不容易把阿姐哄回来,这个节骨眼,还弄丢了。
怎么办?怎么办……
突然,他好似突然想到了什么。
“楚墨离呢?”
轩辕钰心急如焚,声音里带着几分焦灼与迫切,来回踱步的脚步猛地顿住,看向单膝跪地的侍卫。
“他不是和我阿姐在一起么?”
侍卫脊背挺直,神色恭敬,有条不紊地回禀道:“那位离王殿下,据说天不亮就已经带了一队人搜山去了,至今未归。”
轩辕钰的脸色瞬变,原本就阴沉的面容此刻更添几分凝重。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楚墨离内力在他之上。
到底是什么人,能将阿姐悄无声息地带走,怕是不简单。
片刻后,他牙关紧咬,沉声道:“他一向沉稳持重,定是已经有了线索,我即刻与父王写信,封锁出关要塞,势必要寻我阿姐回来!”
敢跟轩辕抢人,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大雪纷纷扬扬,将整座山峦严严实实地封锁。一批又一批的禁军紧急出动,铁骑重重地踏在地面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要将这冰雪世界都震得粉碎。
远山上,一名身姿挺拔的男人负手而立,阴鸷的狼眸冷冷俯瞰着这一切,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君上!”清风“扑通”一声跪地,声音中满是自责与愧疚,“属下无能,竭尽全力搜寻,却始终没有寻到王姬的身影,只找到了这个锦囊!”说罢,他双手呈上一个锦囊。
男人冷峻的眼眸中寒光一闪,伸手接过那火红似血的锦囊。他的目光瞬间被锦囊中细腻的纹理吸引,那纹理,竟与苏眠身上祭祀服的纹样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她去了哪儿?”男人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仿佛裹挟着这山间的风雪。
“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在距离此地不足百米之处出现了车痕,看方向,是朝着城关去了。”清风赶紧回道,额头的汗珠滚落,滴在雪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城关?听到这个答案,男人微微皱眉。苏眠竟然被人带去了城关。
他缓缓侧目,望向不远处那座孤零零的衣冠冢,木碑上的字迹在雪光映照下清晰可见。
“炎军?”男人狭长的眼眸危险地半眯起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厚厚的积雪,目光缓缓下移,最终落在那铭文的最后一行。
男人眼底闪过一丝轻嘲,嘴角微微上扬,轻声呢喃:“宁将军,他没死?”
*
夜幕低垂,浓稠如墨,将世间万物温柔包裹。皎洁的月光,宛如一层薄纱,轻轻洒落在广袤无垠的雪地上,银辉与白雪相融为一体。
远处,一辆古朴的马车缓缓驶来,车轮碾压着积雪,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在寂静的夜空中悠悠回荡。
车厢内,炉火正旺,木炭噼里啪啦地烧着,橙红色的火苗欢快跃动,熏得整个空间暖烘烘的。
苏眠睡在榻上,白皙的小脸被热气烘得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透着几分娇憨。
这时,车帘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缓缓掀开,陆寰宇身姿挺拔地迈了进来,手中稳稳攥着一壶还冒着热气的酒,酒香瞬间在车厢内弥漫开来。
他一进来,就敏锐地察觉到车厢里的异样氛围。
两人各自偏着头,谁也不看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歇战后的火药味。
闹了一路,可算消停会儿了。
陆寰宇不禁莞尔,一双仿若藏着万千狡黠的狐狸眼都笑弯,他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苏宁身旁,将酒递过去,嘴角噙着一抹调侃的笑意:“哟,这是还在赌气呢?”
说着,他轻推了下苏宁,劝道:“兄妹之间哪有隔夜仇啊?消消气,差不多得了。”
苏宁面色阴沉,冷若冰霜,一声不吭地坐在那儿,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那模样仿佛周身都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陆寰宇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蜷缩在被窝里的苏眠,轻声问道:“她睡了?”
苏宁讥讽道,“呵,这种时候还能睡得着,也真是心大。”
陆寰宇却不恼,转而温和地朝着苏眠说道:“小眠儿,来,别理他,饿了么?”
苏眠只觉脑袋昏昏沉沉,像被一层迷雾笼罩,意识都有些模糊了。
听到有人唤她,只能有气无力地嘤咛一声,算是回应。
陆寰宇瞬间察觉到不对劲,神色一紧,赶忙伸出手,轻轻探上苏眠的额头。
入手一片滚烫。
“阿宁,她怎么烧的这么厉害?”
听到这话,苏宁喝酒的动作一顿,眉头一皱,
立马大步上前将苏眠从被窝里扯出来,才发觉她浑身滚烫地厉害。
热得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烫得他掌心生疼,苏宁心底咯噔一下,一时间怔在原地。
连酒都醒了大半……
苏眠无意识地抓住男人的衣角,像病弱的猫儿似地蜷在他怀里,惹人怜惜。
苏宁抱着她,深邃的眼底瞬间泛起一丝忧虑,眉头紧紧拧成一个“川”字,喃喃自语:“不至于吧,小五以前被将养得极好,没怎么生过病,怎么会突然……”
陆寰宇无奈地叹了口气,眉头紧锁,略带责备地说道:“想来是本就有些热症,再加上你之前那一番折腾,这下可好,咱们这队伍里又多了一个病患。”
早跟他说收着点脾气,就是不听。
看吧,这会儿又心疼起来了。
陆寰宇呵呵一笑,“当哥当成你这样的,也真是没谁了……”说着,他摇了摇头,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担忧。
苏宁心急如焚,毫不犹豫地覆手贴在苏眠后背,将体内仅存的真气缓缓注入她体内,以便护住她的心脉。
“没用的,她烧成这样,真气只能暂缓,很治不了。”
苏宁焦急地手心冒汗,“那现在究竟该怎么办?咱们准备的风寒药本就没多少,就她这么一直高烧不退,脑子怕是都得被烧坏了!”
他是气小五不听他话,可怎么也想不到,小五如今的身体底子竟如此薄弱,一场风寒就把人折磨成这样 。
他已经失去太多了。
小五已经是他仅剩的希望了。
陆寰宇神色凝重,压低声音,递给他一封密函:“刚接到消息,轩辕正在大肆排查,受令的禁军怕是很快就会抵达关塞。如今最近的镇子离我们不过二里,若是能在天亮之前回来,应该可以躲过追兵。”
苏宁的目光紧紧落在怀里昏迷不醒的人儿身上,看着她烧得通红的脸颊,心口闷疼。
许久,他胸腔剧烈起伏,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气息里满是无奈与决然。
他手臂用力,将苏眠放在背上,声音暗哑,“好,我带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