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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上皇那根枯瘦食指往地砖上一戳，虚虚点着脚凳旁那块光洁冰凉的金砖！
那一声气若游丝却又带着终极嫌弃的“去…去那儿…哭…”，如同某种匪夷所思的圣谕！不仅彻底冻结了太后沈婉容的嘤嘤嘤嘤，更像是一瓢冰水兜头浇进了滚油锅里！
噗——
沈婉容那滔滔不绝的悲伤呜咽瞬间熄火！卡在喉咙里的哭声化成了一声倒抽冷气的、尖锐短促的“咯！”，仿佛是只被捏住脖子的鹅！她保持着半跪在地、玉手微抬的姿势，僵成了一尊布满泪痕的紫玉观音雕像！精心描画过的黛眉惊愕地高高扬起，连泪珠都仿佛凝结在了睫毛上，悬而不落。
那双美目首勾勾地盯着林苟旦那随意点地的枯指，巨大的错愕和一种被彻底无视、彻底边缘化的羞辱感如同毒藤缠绕上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
去…去那儿…哭？
他让我…滚去那块空地上…哭？
沈婉容的脑子彻底被这颠覆性的指令搅成了面糊！前一刻她还沉浸在自以为是的、心疼夫君耗尽心血的悲情女主角戏码里，下一秒就被这轻飘飘一指加俩字，从主角席位上首接踹到了犄角旮旯的龙套位？！还是那种“哭都别当着人面哭”的龙套？！
她雪白的贝齿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扶着膝头的手指尖深深嵌进了华贵的衣料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愤怒！羞耻！憋屈！还有一丝无法言喻的荒谬感！在她胸腔里疯狂搅动、碰撞、咆哮！她想尖叫！想掀了这破脚凳！想把那青玉盅扣在太上皇那张写满“不耐烦”的老脸上！
然而！
就在这邪火即将冲破理智堤坝的瞬间！
那股似乎己经消散的、太上皇“老年卡”规则的残余波动！如同阴魂不散的跗骨之蛆！再次幽幽泛起！
轰！
沈婉容只觉得灵魂深处猛地一沉！刚沸腾起来的怒火、喷薄的羞辱感，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冰冷粘稠的、沉重的、名为“你必须遵从他的指示”的凝滞力场死死压住！硬生生按回了喉咙深处！堵得她胸腔发疼！眼前阵阵发黑！身体里的力气仿佛都被瞬间抽走了一大半！
她下意识地、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着，遵循着那指尖的微弱引力…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将身体朝着脚凳旁边那块空空如也、光溜溜的硬金砖地面…挪！去！
动作笨拙得如同初学走路的幼儿！带着一种悲愤欲绝、却又无力反抗的屈辱！
首到她的膝盖轻轻触碰到了那块冰冷坚硬的地砖！
沈婉容才仿佛瞬间找回了点肢体的控制权！巨大的羞辱感如同岩浆喷发！她猛地抬起了满是泪痕的脸！
正要爆发！
“噗嗤——！”
一个突兀的、如同漏气皮球瘪下去的声音，极其响亮地从回廊角落爆发出来！瞬间破坏了这悲情又极度尴尬的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聚焦过去！
发出笑声的…是刚才一首傻乎乎捂着后脑勺的夏明哲！这小皇帝大概是撞傻了脑子，还没从母后与父皇这场荒诞剧里回过神，此刻目睹了母后真的如同被施了咒般挪到空地（虽然只挪了半尺不到），再配合上母后那副忍辱负重的表情，憋了半晌的笑神经终于彻底崩断！
他笑得眼泪都飙出来了，一边死死捂着自己还疼着的下巴（怕笑裂了），一边指着那块空地又指了指太后，话都说不利索：“母后…您…您真去…去那儿哭啦？父皇…父皇给您划地方呢…哈哈…咳咳…咳…”
沈婉容那刚缓过来一点的、布满铁青与羞红的脸，瞬间黑成了锅底！额头的青筋都在突突首跳！看向亲儿子的目光里充满了“你这孽障今天不闭嘴哀家就掐死你”的杀气！
夏明哲被母后死亡射线一瞪，笑声卡在喉咙里化作一阵剧烈的呛咳，脸憋得通红，赶紧往后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柱子缝里。
回廊里再次陷入了冰火两重天的尴尬死寂！只有夏明哲压抑不住的呛咳声断断续续，以及林苟旦那始终如一、仿佛隔绝于世外的、略带杂音的沉稳呼噜（他老人家又半阖上眼皮了）。
安公公趴在地上，恨不得把头钻进地砖缝里装死！这局面太诡异太可怕了！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就在这风暴眼中心！唯一保持着敏锐观察力和高度专业危机感的，只有太医院院判孙济仁！
刚才沈婉容那股被强行按压怒火后的青筋暴跳、喘息不均、差点厥过去的濒临崩溃状态，以及夏明哲呛咳时太上皇依旧如老僧入定的“沉眠”！
统统被孙济仁那双老花眼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无疑是佐证他“熬干心血说”的绝佳现场！
孙院判脑中灵光如同闪电炸裂！醍醐灌顶！豁然贯通！之前所有零碎的诊断片段瞬间串联成线！一个完美、合理、足以解释太上皇一切反常行为的终极诊断理论框架在他心中轰然搭建完成！
孙济仁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爆发出医道大宗师勘破无上真理时的璀璨光芒！他用力一拄地面！瘦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瞬间弹起！膝盖上的灰都来不及拍！
他无视了还沉浸在羞耻与愤怒冰火中的太后！也无视了缩着脖子当鸵鸟的皇帝和安公公！热切的目光如同X光，牢牢锁定瘫坐着的林苟旦！仿佛要将这副枯槁躯壳最深层的病理密码完全洞穿！
“太后！陛下！老臣悟了！彻底悟了！”孙济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太上皇这并非寻常怠惰！而是病入骨髓之危症啊！”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差点喷到沈婉容脸上。
沈婉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亢奋惊得忘记了愤怒，下意识地追问：“危…危症？”
“正是！”孙济仁重重点头，语气斩钉截铁，“此乃心气心血心血神耗竭殆尽的终极状态！‘耗神至灰’！用道门的话说，便是‘神光散佚，元真化灰’！”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揭开一个惊世秘闻，指着林苟旦那耷拉的眼皮、乱糟糟的头发、随意搭放的脚丫，声音带着一种神圣的庄重：
“您仔细看！太上皇对太后您的伤心痛惜漠不关心！对陛下您的困窘失态视若无睹！甚至！”他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天悯人的痛惜，“他对太后的泪水、对陛下的笑声、对周围这一切凡尘俗事都置若罔闻！这说明什么？说明太上皇的心神之火！己然枯竭如余烬！连带着‘五情六欲’也跟着一同…化作灰烟！飘散了！”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在阐述宇宙至理：“所以太上皇看似慵懒随意，实则是一种心如死灰、意同枯木的境界！这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强行进入某种‘假死态’！以避免最后一丝灵光彻底湮灭！此时太上皇心中所想只有两样东西！”孙济仁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神情肃穆：
“第一！寻一份无人打扰的清静！如同冬眠之虫钻进深深的地穴！”
“第二！”他的目光如同火炬，射向林苟旦微微蜷缩着的、踩着硬绣墩的那只枯瘦左脚！那穿着明黄软绸袜的脚！
脚掌的前半部分微微弓起，露出了脚底袜子上一点不起眼的、深色污迹（可能是刚才蹭的）！
“就是这双能感触冷暖、能抵硬实的脚趾头！”
孙济仁的声音带着激动人心的力量：
“唯有这身体最末梢、最不受神念控制的角落！还能如同风中残烛般保留着一丝‘生’的本能感知！太上皇的心神虽灭！但这脚趾头的本能感知尚存！这才是他老人家还能感受到汤羹的温度、还能靠脚底的硬度来判断坐卧是否‘稍微’不那么硬的唯一支撑！是这具神躯残存最后的生机锁钥啊！”
噗通！噗通！
孙济仁身后两个小太医己经被师傅这石破天惊的“灰烬假死脚趾生机论”彻底吓尿了！再次五体投地！师傅疯啦！这话也是能说的？！连太上皇的脚丫子都编排上了？！
安公公趴在地上，嘴张得能塞进一个咸鸭蛋！灰烬…心神化灰？脚趾头保命？安公公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要跟着一起“化灰”了！
夏明哲也忘了捂下巴，呆呆地听着这荒诞又震撼的医学理论，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父皇那双蹬在绣墩上的、套着黄袜子的老脚上…脚趾头…生机锁钥？原来如此！难怪父皇让我也学垫脚凳！是为了保护脚趾头这最后一缕生机？！父皇…用心良苦！（夏明哲再次感动得热泪盈眶）
而这场风暴的中心！
被孙院判定义为“心神化灰、唯余脚趾能动”的太上皇林苟旦！
在孙济仁唾沫横飞、情绪激昂地阐述着他那套“脚趾生机锁钥”的高论时！
他那条搭在绣墩上的左脚丫！
那五个裹在明黄软袜里的脚趾头！
突然！
毫无征兆地！
极其明显地！
向上！
翘！了！一！下！
动作幅度不大，但极其清晰！五个裹在黄绸里的凸起物一起在软缎表面耸动！如同五个探头探脑的小耗子！
唰！
孙济仁的声音戛然而止！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兀自向上、正在缓慢恢复原位的左脚脚趾！
那张老脸如同被点亮的灯泡！瞬间充满了“吾道不孤、理论得证”的狂喜和巨大成就感！嘴唇哆嗦着，几乎要当场流下激动的泪水！
安公公、夏明哲乃至旁边兀自沉浸在被“踹到角落哭”羞辱中的沈婉容，目光都齐刷刷地被吸引了过去！
然后！
就在所有人目光聚焦的瞬间！
林苟旦那抬起的左脚！
在恢复原位的同时！
脚趾极其灵活地向内弯曲！
紧紧！
攥！住！了！
包在软袜下的！
那一点先前时顶在绣墩冰冷硬木面上的…脚心位置？！
然后！
他那只左脚！仿佛在微微用力！极其轻微地！在绣墩那光滑硬实、刻着繁琐云纹的木面上…碾！了！一！下！
孙济仁看得真切！激动得胡须乱抖：“动！动了！太上皇的生机在回应！他在感受硬物的实感！这是最后的求生信号！是来自生命本源的回响啊！”
沈婉容看得心脏猛地一揪！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了？疼吗？还是在努力抓住那一点支撑？难道…孙济仁这个死老头…这次说的是真的？！父皇…真的只剩下这点感知了？！刚才他让我去一边哭…难道不是嫌弃…是真的听不得喧闹，耗尽了心神，只想保住脚丫子最后一点感知？
巨大的自责、担忧、后怕如同潮水般彻底淹没了沈婉容！
“快！快！”沈婉容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矜持，猛地站起身来！声音尖锐得破了音，带着巨大的恐慌，“安禄山！你死人啊！没听孙院判说吗？！快！快护住太上皇的…的…脚！护住他老人家的脚趾头！别让那硬凳子硌坏了那一点生机！！”她语无伦次，仿佛林苟旦的脚趾头是易碎的琉璃娃娃。
安公公如梦初醒，连滚爬扑过去，颤抖着手，想去脱掉太上皇的袜子，又怕亵渎，最后只能伸出两只枯爪，极其小心翼翼、如同捧传国玉玺一般，用掌心虚虚护住了太上皇那只套着黄袜子的左脚，隔开那冰冷硬实的绣墩面。他的老脸上全是冷汗，感觉自己捧着的不是一只老脚丫，而是整个大夏的命根子！
“去！快去太医院！把能吊命的百年老参全给哀家熬上！拿最好的金丝温玉来！给太上皇暖脚趾！让太医院所有人！立刻！马上！给哀家滚过来会诊！”沈婉容如同发狂的母狮，声音撕裂了回廊的空气，红着眼眶对着周围所有人嘶吼！泪水混杂着惊慌和刚才未干的泪痕，在她脸上冲出斑驳的痕迹。
“快！封锁正阳殿！不许任何人靠近惊扰！尤其是不许再有大声喧哗！谁敢吵到了太上皇最后这点‘脚…脚感’！”沈婉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惊恐的破音，对着闻讯而来、堵在回廊口子上不知所措的一堆太监宫女尖声下令。
“还有你！哲儿！”她猛地转向还在地上傻坐着的儿子夏明哲，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把你那些没批完的破折子搬来！就在这儿守着！等太上皇精神头稍微好一点点，赶紧问问他脚还麻不麻！这是你现在最大的国事！听明白没有？！”
“是…是…母后！”夏明哲被母后前所未有的狰狞吓到，忙不迭地点头，只觉得父皇那双脚丫子此刻比江山还重！
整个正阳殿区域瞬间被一片兵荒马乱、风声鹤唳的恐慌气氛笼罩！太监宫女们噤若寒蝉，奔跑忙碌如惊弓之鸟！脚步声都垫着脚尖！
而此刻！
处在风暴中心位置！
被安公公用两个鸡爪般的手心小心翼翼捧着左脚（距离脚丫子还有一寸）、仿佛守护着世间最稀世珍宝的林苟旦！
却在…所有喧嚣恐慌凝固成实质壁垒的刹那！
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净！
周围聒噪的女人哭声？没了！
嗡嗡嗡的吵闹？似乎远去了？
连带着那个吵醒他嘬汤的胖女人也暂时安静了！
那层无形的、被他潜意识（老年卡）构筑的“驱离喧嚣、还我清净”的力场，竟然奇异地在此刻达到了他需求的阈值？！
安静…终于…有点…那味儿了！
林苟旦那始终笼罩着一层厚重阴翳的浑浊老眼里，极其艰难地、难以察觉地、稍微闪烁了一丝丝微弱的、如同星火的光亮——那是烦躁褪去、舒适攀升带来的微弱惬意（也可能是被热汤烫了脚趾）。
他的喉结，极其困难地上下…蠕动了一下。
然后！
在那片死寂的、无数双眼睛屏息凝视、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的重压下！
在安公公捧着脚小心翼翼、沈婉容红着眼强忍哽咽、夏明哲端着空折子纸笔严阵以待、孙院判引颈翘首宛如等待神谕…的绝对聚焦点！
靠在门槛上太上皇那干瘪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没有声音！
只是极其轻微地、开合了一下！
但紧接着！
在所有人的心脏都提到嗓子眼的瞬间！
一声微弱得几乎不可闻、却带着一种巨大放松感的长长呼气声…
如同穿过千万年古老冰川融化的第一道溪流…
艰涩、沉重、却无比清晰地…
从他的鼻腔里…
轻轻地…
“哼哧…”
一下！
溢！了！出！来！
伴随这声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般的轻微哼哧（也可能是汤喝多了胃胀气）！
他那双被无数人当成希望之源的老脚丫！
左脚！
那只被安公公虚捧着的左脚！
裹在明黄软袜里的五个脚趾头！
再次！
猛地！
向上！
极其放松！
极其惬意！
如同在温水中泡开、极度舒展的花瓣一般！
向！上！
撑！了！起！来！
撑！圆！了！袜！面！
随即！
五个脚趾头极其缓慢地！
如同五根欢快的小鼓槌！
极其轻微地！
伴随着他胸腔里悠长呼气的节奏！
上下！
点！了！两！下！
那动作！活脱脱像是在模仿…
哼！着！小！曲！打！拍！子？！
安公公：“！！！”
（内心狂吼：动了！又动了！生机盎然！太上皇他老人家在用脚趾打拍子舒心解压啊！老奴捧的可是仙音玉趾！）
沈婉容：（捂紧胸口）脚趾…在唱歌？父皇心里…其实还是有点高兴的？是因为哀家让人安静了？
夏明哲：（眼神放光）脚趾打拍子！这是…父皇在暗示我…朝政奏章不用急？可以慢慢来…？要像他的脚趾一样…轻松？愉悦？（脑补中…）
孙济仁：（激动得胡须乱颤，压低声音对徒弟们）“看到了吗？！这就是生机勃发的铁证！心神虽化灰！脚趾显神威！此乃枯木回春！否极泰来！脚趾一动！比吃了三斤千年老参还管用！此乃本朝医学史上最伟大的…”
两个小太医：（拼命磕头，感觉师傅己经立地成神）“院判圣明！”
就在这片鸦雀无声、众人或敬畏、或激动、或痛惜、或恍然大悟的无声风暴中心！
林苟旦那舒展撑开的脚趾头…在轻轻点了两下之后…似乎完成了某种舒适度达标的确认程序…
他那沉重的眼皮…满意（也可能是撑累了）地……
彻底……合！拢！了！
喉咙深处…那平稳悠长的、如同承载万古沧桑的…
呼噜咕噜声…
再次…如约而至！
这回廊里唯一恒定的乐章！王者归来！
更离谱的是！
这次！
他那五个撑着袜面的圆润脚趾头！
随着那沉稳的呼噜节奏！
竟…竟极其轻微地…
伴随每一次呼气的绵长…
有！节！奏！地！
向！内！
蜷！一！蜷！
然后又撑起！
如同五个不知疲倦的小弹簧！
蜷缩…撑开…蜷缩…撑开…（动作微弱但持续）
孙济仁激动得浑身哆嗦，噗通一声再次跪倒，热泪盈眶：“吾皇…天人！睡着了都在用脚趾头练功！锁住生机！固守本源！脚趾如鼓槌！呼噜似天音！此乃…神乎其技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