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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秒钟后，塔内传来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快速向下移动。很快，谢微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铁梯口。他安全地跳了下来，脸色比上去时更加难看，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线，雨水顺着他湿透的黑发不断滴落。他肋下的位置，深色雨衣被染透了一片，面积似乎扩大了，那暗红在雨水冲刷下不断蔓延。
“怎么样？”江临上前一步，声音发紧。
谢微摇摇头，呼吸有些急促。“空的。只有这个。”他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两枚滚烫的黄铜弹壳，在雨水的冲刷下冒着微弱的白气。“7.62x51 NATO。枪手……消失了。”他抬头望向塔顶，眼神锐利而困惑，“没有撤离痕迹。像……幽灵。”
江临立刻调出手机上的弹道测算结果，屏幕上清晰的轨迹线延伸出去，终点稳稳地锁定在刚才他们藏身的混凝土搅拌机位置——正是谢微推开他时，他自己所在的位置！第二枪的目标，是谢微推开他后暴露的位置！
寒意瞬间顺着江临的脊椎爬升，比冰冷的雨水更刺骨。对方算计得极其精准，预判了谢微的救援动作！
“是冲我们两个来的。”江临的声音低沉下去，看着谢微肋下那片刺目的暗红，“伤怎么样？”
谢微扯了扯嘴角，似乎想做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但肋下的剧痛让他这个表情有些扭曲。“擦破点皮。”他轻描淡写地说，声音却有些发虚。他扶着湿滑冰冷的塔壁，慢慢走向停在搅拌机后的车子，脚步明显有些蹒跚。
回到相对安全的车后，谢微靠在搅拌机冰冷的罐体上，试图喘匀气息。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流下，冲淡了脸颊伤口的血迹，却冲不散他眉宇间因疼痛而起的褶皱。他伸手去解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的警用雨衣，动作因为肋下的疼痛而显得有些笨拙僵硬。
“别动。”江临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沙哑。他一步跨到谢微面前，动作快得让谢微都愣了一下。没等谢微反应，江临己经抓住雨衣湿冷的边缘，猛地用力向两边一扯！
“刺啦——”
廉价的塑料雨衣被暴力撕开，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深色衬衫。衬衫左肋的位置，被子弹灼焦撕裂了一个破口，边缘卷曲发黑，下面深色的布料被血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血水混着雨水还在缓慢地洇开。
江临的眼神沉了下去。他毫不犹豫地抓住自己身上那件同样湿透的黑色冲锋衣下摆，又是狠狠一撕！坚韧的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被他硬生生撕下长长一条相对干净的里衬布条。
“忍着点。”江临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命令。他单膝半跪在湿冷的地上，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膝盖。他拿着布条，一手按在谢微没有受伤的右肩上稳住他，另一只手首接去解谢微肋下衬衫的纽扣。
谢微的身体在他碰到纽扣的瞬间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他垂眼看着江临近在咫尺的头顶，湿漉漉的黑发，还有那因为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侧脸和耳廓。江临的手指很烫，即使隔着湿冷的衬衫布料，那种灼热的温度也清晰地传递过来，与他自己冰冷的皮肤形成鲜明而诡异的对比。
纽扣解开，露出衬衫下的伤口。子弹确实只是擦过，但撕裂的皮肉在雨水的浸泡下翻卷着，边缘发白，不断有血水渗出。江临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用撕下的布条紧紧压住伤口，开始用力缠绕包扎。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粗粝的实用主义风格，谈不上温柔，但非常快，非常有效。
布条勒紧伤口的瞬间，剧烈的疼痛让谢微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牙关紧咬，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抓住点什么支撑，冰冷的手指无意间碰到了江临正在包扎的手腕。
那触感让江临的动作骤然一顿！
冷！
刺骨的冰冷！
那完全不像是活人该有的温度，比这深秋的冷雨还要冰寒，像握着一块深埋地底的寒铁，又像触摸到太平间金属台的表面。这种冰冷，与他自己此刻因为高烧而滚烫的皮肤，形成了地狱与熔炉般的绝对反差。
江临猛地抬起头，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谢微的脸。谢微也正看着他，雨水顺着他冷白的脸颊滑落，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带着一丝疼痛的隐忍，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他的嘴唇失血般苍白。
两人在滂沱的雨中对视着，只有哗哗的雨声充斥天地。冰冷的雨水浇在江临滚烫的皮肤上，腾起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白气。而谢微手指残留在他腕间的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首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谢微……”江临的声音低哑得如同砂轮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灼热的气息喷在冰冷的空气里。他握着布条的手停在谢微的肋部，指尖能感受到对方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身体，但皮肤下的温度依旧低得惊人。
他缓缓抬起刚刚被谢微触碰过的那只手腕，举到两人之间。碎裂的手机屏幕光线微弱，映着他烧得通红的脸，也映出谢微苍白如纸的面容。江临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一寸寸刮过谢微失血的唇、隐忍的眉眼，最后定格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江临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棱，狠狠砸在两人之间冰冷的雨幕中，带着一种近乎荒谬的质问。
“你的血……”他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仿佛在确认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置信的恐怖事实，“……怎么比死人还冷？”
雨点砸在废弃的搅拌机罐体上，发出空洞而巨大的回响，如同敲响了末日的鼓点。谢微肋下伤口渗出的血，正缓慢地染红江临刚缠上的、那条从自己身上撕下的黑色布条，像一朵在寒夜中诡异绽放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