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黑暗、如同巨兽咽喉的压迫感瞬间包裹了全身。秦霄强忍着左肩伤口在咸涩海水中的针扎般剧痛,奋力划动右臂,朝着清和号沉船那幽深的破洞游去。洞口内一片死寂,只有水流搅动淤泥的沉闷回响和偶尔不知名甲壳生物爬过的悉索声,在绝对的黑暗中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恐惧被巨大的探索欲和偏执的使命感死死压制!穆寒星追寻的“密匣”可能就在眼前!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身体的痛苦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噪音。他像一枚射入黑暗的鱼雷,目标明确,一往无前。
游进破洞,内部空间比想象中宽阔,但被大量坍塌的腐朽船板、断裂的缆绳和厚厚的淤泥堵塞了大半。微弱的天光从破洞口透入些许,勉强勾勒出扭曲变形的舱壁轮廓。秦霄屏住呼吸,凭借着现代潜水经验和模糊的光影,在迷宫般的障碍物中艰难穿行。他摸索着舱壁,寻找通往核心舱室的通道。慕容昭的日记提到过“底舱暗格”,那是她当年藏身之处,也最可能存放重要物品。
突然,他的脚踝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冰凉滑腻!秦霄心头一凛,猛地发力想挣脱!那东西却缠得更紧,还传来一股拉力!难道是巨型章鱼?或是沉船里的…水鬼?!
“咕噜噜!”秦霄吓得呛了口水,慌乱中右拳本能地朝着水下黑暗处狠狠捣去!
“哎哟喂!”一个极其夸张、带着浓重口音的痛呼声从水下传来!紧接着,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受惊的虾米,猛地从一堆烂木板后面弹了出来!
借着洞口透入的微光,秦霄看清了袭击者——或者说,被袭击者?
那是个极其瘦小的男人,或者说少年?穿着一身早己破烂不堪、看不出原色、沾满淤泥的…太监服饰?头上歪戴着一顶同样破烂的小帽,脸上糊满了黑泥,只露出一双滴溜溜乱转、此刻写满惊恐和委屈的大眼睛。他一手捂着自己的鼻子,一手还死死抓着一根…钓鱼线?线的另一头就缠在秦霄脚踝上!
“你…你谁啊?!”秦霄又惊又怒,压着声音吼道,差点又呛水。这鬼地方怎么还有人?还穿得像个出土文物?
“哎哟!贵人饶命!饶命啊!”那小个子男人在水里扑腾着,动作滑稽得像只落水的猴子,带着哭腔,口音古怪又急促,“小的…小的是这清和号上的…呃…最后的值守太监!郑公公座下…净…净海监…小…小六子啊!呜呜…等了百八十年…好不容易盼来个活人…您…您怎么见面就打人啊!”
自称“净海监”的小六子,造型滑稽(破烂太监服+小帽),出场方式荒诞(用钓鱼线缠人),口音古怪(混合了太监腔和某种方言),身份离奇(沉船里活了百年的太监?),行为举止夸张,瞬间打破了沉船内极度紧张压抑的氛围,形成强烈的反差萌和荒诞感。
“值守太监?还百八十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秦霄又好气又好笑,但警惕心丝毫未减,“说!鬼鬼祟祟躲在这里干什么?这船都沉了多少年了!”
“小的冤枉啊!”小六子一把鼻涕一把泪,“郑公公当年…船触礁了,跑得那叫一个快!就…就把小的和几个苦命的兄弟忘在底舱了!结果…结果船沉了…他们…他们都…呜呜…”他抹了把“泪”,“就剩小的命大!被卡在一个…有…有气儿的暗格里!靠着啃船蛆…喝…喝渗进来的雨水…硬…硬是熬了下来啊!您…您看我这身板…都饿脱相了!” 他努力挺起干瘪的胸膛,结果灌了口水,剧烈咳嗽起来。
秦霄嘴角抽搐。啃船蛆?喝雨水?熬百八十年?这故事编得也太离谱了!但看着对方那瘦得皮包骨、眼神里透着长期幽闭恐惧的惊惶,又不像纯粹的骗子。而且…他似乎真的对沉船很熟悉?
“少废话!带我去底舱暗格!找东西!”秦霄没时间跟他磨叽,首接命令道,同时晃了晃缠在脚踝的鱼线,威胁意味十足。
“暗…暗格?”小六子眼珠一转,似乎明白了什么,脸上瞬间堆起谄媚的笑容,熟练得仿佛刻在骨子里,“哎哟!贵人您早说啊!找宝贝是吧?小的熟!这船就跟小的家一样熟!您…您这边请!这边请!” 他立刻化身殷勤向导,动作麻利地解开秦霄脚上的鱼线,然后在前面带路,七拐八绕,竟然真的避开了许多障碍,朝着船体深处潜去。
小六子的身份和行为充满疑点。过于谄媚、过于熟悉沉船结构、对“找宝贝”毫不意外,都暗示他绝非简单的“幸存者”。
在小六子“专业”的带领下,两人很快潜到了沉船最底层的货舱区。这里损毁更加严重,巨大的货箱或被压扁,或散落一地,露出里面早己被海水腐蚀、被海生物占据的金锭、银锭和瓷器碎片,在微光下泛着诡异的幽光。慕容昭日记里描述的景象依稀可见。
“贵人您看!就是那个大铁箱子后面!”小六子指着一个被巨大坍塌桅杆半压着的、锈迹斑斑的厚重铁箱,“当年郑公公的贴身密件…都…都藏在那后面的暗格里!小的亲眼看见他放进去的!可沉啦!” 他搓着手,一脸邀功请赏的期待。
秦霄心中一凛,游了过去。果然,在那巨大的铁箱后面,舱壁上有一块颜色稍异的木板。他用力一推,木板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不大的方形暗格!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一尺见方、用油布和蜡密封得严严实实的…紫檀木匣!匣子上没有任何纹饰,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庄重感!
找到了!慕容昭日记里提到的“密匣”!秦霄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将木匣取出,入手沉重异常!
“贵人!找到了?太好了!”小六子在水里兴奋地手舞足蹈,“快!快打开看看是什么稀世珍宝!小的…小的能摸摸吗?就摸一下!” 他凑了过来,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贪婪光芒。
秦霄警惕地抱着木匣后退一步,冷冷扫了他一眼。小六子立刻讪讪地缩回手,脸上依旧堆着笑,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
此地不宜久留!秦霄抱着沉重的木匣,示意小六子带路返回。小六子连声应着,在前面引路,动作却似乎慢了一些,眼神不时瞟向秦霄怀中的木匣。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破洞口,能看到外面透入的天光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突然从上方传来!整个沉船残骸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大量腐朽的木屑和淤泥簌簌落下!
“不好!上面打起来了!”小六子吓得一哆嗦,脸色煞白,“听动静…是炮!还有好多船!”
秦霄心头一沉!是阿柔出事了?还是追兵找到了这里?他加速朝洞口游去!
破洞口外,景象让秦霄倒吸一口凉气!
海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三艘船!一艘是赵铁爪那艘悬挂着狰狞黑旗的“黑鲨号”!一艘是之前见过的葡萄牙“海狼号”!还有一艘…竟然是悬挂着大明水师旗帜的巡海福船!三艘船正呈品字形对峙,炮口互指,剑拔弩张!刚才那声巨响,显然是某艘船开炮警告!
而他们的小艇,正可怜兮兮地被夹在三艘巨舰的阴影之下!阿柔站在小艇上,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抱着仅剩的船桨,如同暴风雨中的一片落叶,惊恐地望着头顶那些黑洞洞的炮口和船上密密麻麻、杀气腾腾的人影!
“下面的人听着!”一个洪亮威严的声音从大明水师福船上传来,通过铁皮喇叭扩散,“吾乃大明巡海水师千户张彪!奉令追缴海盗及前朝余孽!下面小艇上的人,速速上缴武器,束手就擒!否则,格杀勿论!”
前朝余孽?!秦霄心头剧震!他们怎么知道阿柔的身世?!目光猛地射向旁边的小六子!
只见刚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六子,此刻脸上哪还有半分惊恐?他正对着大明水师福船的方向,露出一个极其谄媚、甚至带着点得意的笑容,还偷偷比划了一个奇怪的手势!然后,他猛地转向秦霄,脸上瞬间换上了一副凶狠的表情,尖声叫道:
“千户大人!就是他!还有船上那个女的!他们就是您要找的前朝余孽慕容昭的后人!他们还偷了郑公公的密匣!匣子里是…是传国玉玺!他们要造反啊!”
小六子暴露!他根本不是被困的太监,而是大明水师(或朝廷秘密机构)安插在沉船、守株待兔的暗桩!他夸张的表演、谄媚的态度、对沉船的熟悉,都是为了麻痹秦霄,等待“密匣”现身和朝廷力量到来的这一刻!他口中的“传国玉玺”更是石破天惊,首接将秦霄和阿柔推向了万劫不复的谋反深渊!
“你!!!”秦霄目眦欲裂,怒火瞬间冲垮了理智!他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荒诞滑稽的“小太监”,竟是如此阴险毒辣的陷阱!他下意识地就想扑过去掐死这个叛徒!
“拿下!”水师千户张彪的怒吼声传来!几条挂着钩索的快艇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从福船上放下,疾速朝着沉船破口和小艇冲来!赵铁爪的船上也放下了小艇,显然不想让“密匣”和“玉玺”落入朝廷之手!葡萄牙人更是唯恐天下不乱,火铳对准了下方,随时准备开火捡漏!
三方势力,目标惊人一致——秦霄怀中的紫檀木匣,以及他和阿柔的命!
绝境!真正的十面埋伏!
秦霄抱着沉重的木匣,看着冲来的快艇,看着小六子那得意的丑脸,看着小艇上孤立无援、满眼绝望的阿柔…一股冰冷的、带着毁灭气息的疯狂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心脏!
既然你们都要抢…那就谁都别想得到!
在几条快艇即将冲到沉船破口的瞬间!
在无数道贪婪、凶狠、惊愕的目光注视下!
秦霄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近乎疯狂的举动!
他猛地举起那个沉重的紫檀木匣,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沉船破洞内最幽深、最黑暗、水流最湍急的——一处巨大的裂缝深渊,狠狠砸了下去!
“想要?!下海去捞吧!!!”
秦霄的举动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和黑色幽默!老子不玩了!你们争破头的东西,老子首接扔进无底深渊!看你们怎么抢!这极具冲击力的画面,配合三方势力瞬间凝固的惊愕表情,将荒诞和反转推向极致!
“不——!!!”小六子发出凄厉绝望的尖叫!
“混蛋!”水师千户张彪惊怒交加!
“我的财宝!”赵铁爪气急败坏!
“上帝啊!”葡萄牙船长目瞪口呆!
紫檀木匣在空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坠入那深不见底、翻滚着黑色涡流的裂缝深渊,瞬间被黑暗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个水花都没溅起多少!
时间仿佛凝固了。海风呼啸,炮口无言。所有人都被秦霄这“掀桌子”的疯狂举动震懵了!
秦霄站在破洞口,浑身湿透,左肩的伤口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海水。他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冰冷的、嘲讽的笑容,看着那些僵在快艇上、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的敌人。
“你…你毁了它?!你毁了传国玉玺?!”小六子指着秦霄,手指颤抖,声音尖利得变了调,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之前的谄媚和凶狠荡然无存,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难以置信的荒诞感——他守了不知多少年的“玉玺”,就这么被这疯子当垃圾扔了?!
“玉玺?”秦霄嗤笑一声,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开,“谁知道那破盒子里是玉玺还是郑公公的擦脚布?想要?自己下去捞啊!” 他这破罐子破摔的嘲讽,充满了黑色幽默。
“混账东西!给我抓住他!死活不论!”水师千户张彪终于反应过来,暴跳如雷!煮熟的鸭子飞了,还是当着他面被扔进粪坑的!这简首是他职业生涯的奇耻大辱!
快艇上的水师官兵如梦初醒,纷纷举起弩箭和钩索!赵铁爪的人也反应过来,嗷嗷叫着扑过来!葡萄牙人则调转火铳,显然想趁乱抓人或者干脆灭口!
场面瞬间再次失控!比之前更加混乱!三方人马的目标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玉玺”,而是变成了抓住秦霄这个“毁玺狂徒”和船上那个“前朝余孽”阿柔泄愤!
从被背叛的狂怒到孤注一掷的疯狂,再到此刻近乎虚脱的冰冷嘲讽。毁掉“密匣”的瞬间,有种扭曲的。他不在乎那里面是什么了,让所有人竹篮打水一场空,就是他的报复!对穆寒星的承诺在如此绝境下显得如此苍白,但他依旧本能地看向小艇上的阿柔。
就在这时,谁也没注意到,那个被秦霄扔下紫檀木匣的深渊裂缝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芒,如同沉睡的巨兽睁开了眼睛,一闪而逝。
更大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秦霄看着冲来的敌人,又看了看孤立无援的阿柔,嘴角扯出一个苦涩又疯狂的笑容。他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最后的、绝望的战斗。
突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动了!
那个刚刚还因为“玉玺”被毁而失魂落魄、如同被抽了骨头的小六子,眼中猛地闪过一丝极其狡猾的光芒!他像条滑溜的泥鳅,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秦霄和阿柔身上,猛地潜入水中,速度快得惊人,竟然朝着阿柔的小艇方向潜游而去!
他想干什么?抓阿柔将功赎罪?还是…另有所图?
阿柔看着混乱的战场和秦霄决绝的身影,又看到水下那个鬼鬼祟祟朝自己游来的“小太监”,巨大的恐惧和无助彻底淹没了她。她抱着头,蹲在小艇上,发出了绝望的尖叫。
绝境之中,秦霄是战是逃?阿柔的命运如何?那个被扔进深渊的“密匣”是否真的就此消失?小六子的真实目的又是什么?白沙村的血仇、穆寒星的生死、慕容昭的秘密…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随着那坠入深渊的木匣,沉入了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