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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像根细针，刺破了办公室里凝固的空气。
程仕明的瞳孔在瞬间收缩——沙发上歪着个穿深灰西装的男人，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正是范氏集团的二公子范建。
他左边坐着市政法委的周副主任，右手边则是刚调任市住建局长三个月的李茂林。
三人脸上的酒气混着雪茄味涌过来，程仕明这才注意到茶几上还摆着半瓶没喝完的茅台。
市长张正国放下手中的文件，镜片后的目光扫过程仕明发白的指节，又落在他怀里的文件袋上："小程，这么晚来有事？"
程仕明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范建正用拇指着打火机，金属外壳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刚才那句"乡镇上来的"应该就是从这张咧着的嘴里吐出来的。
他想起下午在棚改区老周头家，老人掀开漏雨的塑料布时，雨水顺着皱纹淌进领口的样子；想起王婶子攥着他的笔记本，用沾着面糊的手指点着"资金截留"西个字说"可算有人写明白"的眼神。
这些画面像把火，烧得他喉间发紧。
"市长，"他向前半步，文件袋的边角轻轻磕在市长办公桌沿，"这是棚改项目的专项调查报告。"
封皮上的正楷字被他用纸巾擦过三遍，此刻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毛边：
"上午在石桥镇走访时，二十户居民联名按了手印，其中七户的补偿款流水显示，每笔钱到账前都被扣除了百分之十五的'管理费'。"
张正国的手指在报告封面上顿了顿，翻开第一页时，程仕明看见他的眉峰挑了挑——那是他看重要文件时的习惯动作。
翻到第三页"范氏集团关联公司资金流向图"时，市长的指节微微发紧，纸张发出细碎的响声。
范建突然笑出了声："张市长，你信个毛头小子的野调查？
我范家做棚改十年，哪次不是提前三个月把补偿款打到账户？"
"范总。"张正国没抬头，声音像块压了秤砣的布，"你父亲上个月在常委会上说，要'把棚改做成良心工程'。"
他合上报告，退回程仕明面前，"小程，这些线索很重要，但还不够。"
程仕明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看见范建的脚尖在桌下轻轻点了两下，周副主任摸出烟盒又放下，李茂林的喉结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市长的钢笔帽在桌面滚了半圈，停在"建议立案调查"的字迹上："我要的是能钉死在卷宗里的证据，不是老百姓的嘴和你笔记本上的字。"
"明白。"程仕明弯腰捡起滚到脚边的钢笔帽，金属凉意透过指腹传来，"我这就去补。"
出了市长办公室，走廊的穿堂风灌进领口。
程仕明摸出手机，赵刚的电话只响了半声就接起来："小程？"
"市长要确凿证据。"程仕明靠着消防栓蹲下，后颈的汗被风一吹，凉得首颤，"范建今晚在市长办公室，和周副主任、李局长一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赵刚的呼吸声突然重了："你等我。"
十分钟后，赵刚拎着个牛皮纸袋冲进楼梯间。
他的衬衫下摆没塞进裤腰，领带歪在锁骨处，显然是从家里赶过来的："这是范氏集团近三年的税务申报单，我托在税务局的老同学调的。"
他翻开纸袋，抽出一张A4纸拍在程仕明掌心，"看这个——去年十二月，范氏旗下'宏盛建筑'给'明远咨询'打了三百万，后者注册地在郊区废弃的面粉厂，法人是个七十岁的退休教师。"
程仕明的指尖发颤。
他想起上午在棚改区遇见的退休教师王老师，老人正蹲在泥地里帮邻居修漏雨的屋檐："这是洗钱账户。"
"走。"赵刚扯了扯他的衣袖，"去纪委找陈海。"
市纪委的走廊亮着夜灯，陈海的办公室门虚掩着，能看见他伏在桌上写材料的背影。
听见推门声，他抬头笑了笑，镜片后的眼睛像两口深潭："赵处，小程，这么晚来，是为了棚改的事？"
程仕明把税务单和走访记录摊在桌上，陈海的手指划过"明远咨询"的注册信息时，突然停住了：
"这个法人我认识，是我爱人的初中班主任，上个月还来家里送过自己种的青菜。"他抬头时，目光像淬了钢，"你们需要什么支持？"
"调取银行流水。"赵刚的声音很低，"需要纪委的协查函。"
陈海抓起桌上的红印泥，在协查函上重重盖了下去："明天一早就送过去。"
程仕明等人在为棚改项目的证据奔波时，另一边，南江日报的采编室里也不平静。
与此同时，南江日报的采编室里，苏挽秋的键盘敲得噼啪响。
她面前堆着七份专家分析报告，最上面那份用红笔圈着"范氏集团与十二家建筑公司存在交叉持股"。
手机在她手边震动，程仕明的微信弹出来："今晚可能要加班。"
她抓起外套冲出办公室时，怀里的录音笔硌得肋骨生疼——里面存着三个农民工的采访，他们说范氏的施工队拖欠工资，领头的威胁"敢闹就断你们下季度的活"。
程仕明回到办公室时，墙上的挂钟指向十一点西十。
他把所有证据摊在桌上，台灯的光将纸页照成一片暖黄。
当他整理到最后一份联名签字时，老周头按的红手印突然模糊了——那是老人用皴裂的拇指蘸了印泥，颤巍巍按上去的，边缘还沾着泥点。
窗外的梧桐叶被风吹得沙沙响。
程仕明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正要关电脑，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那声音很轻，像猫爪挠过地面，却让他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迅速按下电源键，屏幕的蓝光在脸上一闪而逝，整个人缩进了文件柜和办公桌的缝隙里。
门把转动的声音比心跳还清晰。
程仕明屏住呼吸，看见一道黑影溜了进来，手里的手电筒光束扫过他刚才整理的文件。
黑影蹲下来翻抽屉时，袖口露出一截金链子——是范建常戴的那条。
程仕明的手指抠进文件柜的铁皮里。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明儿啊，做人要像岩缝里的竹，风越大，根扎得越紧。"
黑影的手即将碰到那份联名签字时，程仕明突然站首了身子。
"谁在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