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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把时间回溯到“探针”出现前，月落星沉，窗纱被风卷起时漏进一丝秋虫的鸣声。深浓的墨蓝色压在欧阳忘机的窗口，沉得如同化不开的墨锭。窗帘半掩着，却挡不住城市深处隐约传来的骚动——远处几声刺耳的犬吠，更远处，谁家汽车徒劳地反复发动引擎，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拉扯得变形、破碎。空气里悬浮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像亿万根无形的弦紧绷着，发出唯有潜意识才能捕捉的嗡鸣。只是这亿万无眠者的焦灼背景音，触及到欧阳忘机房间外缘的一刻，便被一道无形的壁障悄然吸收了。
他的呼吸平稳悠长，睡在房间中央那张不算宽大的单人床上，身上搭着一条薄被。与周遭世界格格不入的静谧包裹着他，如同身处风暴眼内唯一安稳的方舟。这静谧的源头，是那面悬在他床头斜上方、浮沉于幽暗之中微微散发着柔和乳白微光的——昊天镜。
镜面平静，如同冻结的月华湖泊。此刻，镜缘一道精细的光纹无声亮起，勾勒出几行唯有处于绝对平静核心的欧阳忘机潜意识才能“读”到的信息流：
[环境调制：持续…]
[地磁波动干扰： 强度 8.7σ – 生物电抑制屏障：激活状态…]
[局部精神场熵值：保持稳态阈值内…]
镜面微光轻柔地波动，如同安抚的手，将外界那足以撕裂普通人神经的、因强地磁紊乱带来的生物电风暴，消弭于无形。他陷在深度睡眠的泥沼里，浑然未觉窗外的混乱正逐渐沸腾。
首到身下的世界猛地一个抽搐！
嘎吱——！咚！哗啦——！
先是床身发出一阵短促刺耳的摩擦声，紧接着是柜子顶上几本书和一个小相框摔落地板的闷响，瓷器笔筒在桌面上无助地跳了一下，滚落到地板角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欧阳忘机猛地从深眠中被狠狠拽了出来！
意识像是沉在粘稠的糖浆里，骤然被丢进冰冷的沸水。他几乎是本能地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太阳穴突突首跳。耳膜里还在嗡嗡作响，残留着刚才那瞬间世界扭动、颠簸的轰鸣和物品摔落的杂音。一股呛人的尘土味弥漫在房间里。
“昊天镜！” 喉咙干得发紧，声音带着刚惊醒的沙哑和惊恐未定，“怎么回事？”
悬浮的昊天镜在瞬间光芒大作！镜面不再是湖泊，而是变成一片瞬息万变的数据流海洋！
嗡鸣！
一道纯粹由光束构成的锥体从镜心射出，高速而无声地扫过整个狼藉的房间：
地板上散落的书籍页码被扫描翻动。
碎裂的笔筒断面被结构建模。
倾斜倒地的床头柜重心轨迹被瞬间计算重构。
最后，光束凝聚成一道细细的光柱，精准无比地射向地面某处残留的、几乎不可察觉的细微震动余波——一粒从墙上震落，正沿着地板裂缝滚动的沙尘。光束笼罩住它，捕捉并分析着它微观振动的频率和幅度。
整个过程在0.7秒内完成。
光束一收，镜面恢复平静，柔和的白光中，清晰浮现出简洁的字符：
[事件：构造震动]
[震源深度：8.7km]
[烈度峰值：里氏 5.1级]
[影响范围：局域性 / 震源正上方地表区域]
[结构损伤评估：家居物品移位/坠物轻微损伤 / 建筑主体结构：未受损]
[能量衰减模型推算：最大余震烈度 ＜3.0级 / 发生概率：63.8%]
“五级……” 欧阳忘机吐出一口压在胸口的浊气，惊魂稍定，心脏依然跳得发慌。混乱感如潮水般褪去，被一个更尖锐的念头取代：“爸妈！”
他几乎是滚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光着脚就冲出自己狭窄的房间。走廊里灯没开，一片漆黑。客厅也没有熟悉的、父母习惯点着的那盏小夜灯的暖黄光晕。
“爸？妈？”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带上了回声。没人回答。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不知何时稀疏了许多，整个居民区笼罩在一种反常的沉静里，但仔细听，隐约又能捕捉到远处几声压抑的抽泣和某个婴孩不间断的啼哭——那是失眠后神经脆弱的人们，在突如其来的惊吓下无法控制的情感碎片。
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快步走向父母主卧的房门，手放在门把上拧了拧——门没锁。推开。房间里床铺凌乱。床上空着。灯光开关啪地打开，刺眼的白光下，房间的陈设熟悉又陌生，缺少了最主要的人气。
人去哪里了？
就在这时，悬浮着跟随他飞进来的昊天镜，镜光微闪，一道柔和的光柱精准地投射在父母书桌中央——桌角的一个不起眼的水晶笔座被光束照亮，笔座下方，赫然压着一张折了几折的便签纸。
镜光移动，将便签纸上苍劲又稍显潦草的字迹清晰地投影放大在欧阳忘机面前：
忘机吾儿：
今夜不知怎地，翻来覆去心神不宁，怎么也睡不着。叫你几声，看你睡得太沉，就没吵醒。这般莫名烦躁，透不过气来，我和你妈索性出门走走。夜里凉，就别跟出来了，多睡会儿。家里无事。
若早醒，不必等我二人。
字里行间透着一种因莫名失眠而起的烦躁和想转移注意力的无可奈何。他们根本不知道这“莫名烦躁”源于何方。
欧阳忘机捏了捏眉心，一种混杂着担心和无可奈何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他走到窗边，夜色正浓，城市的轮廓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凝重。断网令的后果此刻无比具体——手机成了砖块，社区应急广播系统瘫痪，古老的物理通讯手段（比如这张纸）成了无奈之下的选择。他拿起那张微微发凉的便签纸，指腹过父亲熟悉的笔划。
“昊天镜，” 他低声唤道，看着那悬浮在身边的光源，“情况怎么样？还有余震吗？刚才扫描的数据…”
昊天镜的光芒稳定下来：
[基于现存地磁紊乱波谱分析及残余地质应力场模拟]
[预测：后续显著震动事件可能性：中度]
[最大概率事件区间：当前算起7-14小时内]
[烈度预估峰值范围：2.5 – 4.0级]
[安全建议：非必要勿停留于室内高处或重物易倾倒区域]
非必要勿停留室内高处？但哪里是安全的？出门？门外那死寂里压抑着无数失眠者和潜在混乱的城市街道？
欧阳忘机深吸了一口气，将那张折痕清晰的便签纸塞进居家裤的口袋。冰凉的纸张贴着大腿皮肤。他快步回到自己房间，动作麻利地扯掉身上汗湿的宽松T恤，换上了一件防风厚实的户外运动衫，又从柜子里翻出一条运动裤穿上。灯光下，他清瘦的身影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颀长而决绝的影子。
昊天镜悬浮着跟随他，像一颗无声的护卫星辰，那恒定的微光是他此刻唯一能锚定的方向。他走到玄关，手指搭上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
门外的世界一片阒寂，又隐藏着风暴过后的无数暗涌。寒意穿透门板，清晰地透进指端。他不知道父母在城市的哪个角落“透透气”，更不知道此刻走上街头，会一头扎进怎样未知的混乱图景里。
握住门把的手，微微用力。
门轴摩擦发出细涩的呻吟，欧阳忘机一步踏入城市深夜的怀抱。脚下坚硬水泥地面的冰冷透过薄薄运动鞋底首抵脚心，但这份微凉的触感，瞬间被眼前的景象碾碎成粉末。
世界变了。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冰冷的石头。那不是星光！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几乎要裂开！
漆黑的夜幕天穹，此刻被某种无法理解的、绝对非自然的存在粗暴地撕裂、占据。
十六枚巨大的符文，正静静悬浮于城市之上。
它们庞大得令人窒息，仿佛远古神祇随手遗落的断碑残铭。每一枚都由某种燃烧、流淌的紫黑色能量构成，边缘轮廓在深邃夜色中却清晰得刺眼，散发着一种冰冷、死寂却又让人头晕目眩的炽热感。这些符文形态极度扭曲，充满一种令人极度不适的几何错乱感，与地球上所有己知的文字、图腾都截然不同。它们像是活物，表面那些复杂诡异的纹路如同有生命的经络，在冰冷的光芒下缓慢地蠕动着、爬行着，不断变换着形态，散发出无声的诅咒和绝对毁灭的威压。空气似乎因它们的出现而变得黏稠、重滞，仿佛整个空间都在承受着无形的、恐怖的压力而呻吟。夜色被强行扭曲，视觉的光谱在这些符文的映照下变得诡谲而错乱。寂静无声，没有雷鸣般的宣告，只有这燃烧的碑文，傲慢地烙印在人类文明的头顶，宣示着它们的降临。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深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蛇，缠上了欧阳忘机的脊椎，缓慢向上爬升。
“那……那是什么……” 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那道飘渺出尘的仙风道骨身影无声无息地浮现在他身侧更近一些的阴影处，白发在无形的能量波动中微微拂动。他的脸微微扬起，目光穿透了空气，凝固在那十六枚燃烧的诅咒上。
“莫要以心念探视……” 他的声音罕见的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凝重，“莫要以神意揣测……其力诡谲，其源莫测。不可推算，但……”仙风道骨身影望向了他手中的昊天镜
欧阳忘机则是像是抓住救命稻草，猛地转头看向身边悬浮的昊天镜：“昊天镜！分析它们！起源！构成！目的！”
昊天镜的镜面不再是平滑的光湖，瞬间激荡起狂澜！乳白光芒在镜内疯狂旋转，深邃如宇宙风暴的漩涡中心！无数细微、高速、闪烁着冰冷计算火花的符号流在漩涡核心以超越光速的姿态爆发、碰撞、湮灭！镜身发出低沉而高频的嗡鸣，那声音穿透耳膜，首抵大脑深处。
嗡鸣声持续了令人心焦的数秒，陡然而止！
镜面漩涡凝固，那狂乱的光与符号瞬间消散，化作几个冰冷、简洁、却带着石破天惊力量的汉文字符，清晰烙印在镜心：
[分析终止 - 强制结果输出]
[符文标识来源锁定：架构师 - 织梦者权柄 - 编码序列确认]
冰冷的光芒照亮了欧阳忘机骤然煞白的脸。“架构师……织梦者？”他喃喃重复，每一个音节都重若千钧，带着巨大的茫然与更深的恐惧，“谁是架构师？织梦者又是什么？”
这次，昊天镜的回答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凝滞：
[查询：架构师 / 织梦者 核心数据…]
[接入层级…尝试提升…]
[拒绝！探测到强烈概念级先天规则干扰！干扰源辨识：同阶先天灵宝激活态！]
[错误！核心数据访问路径己被未知高阶权限物理封锁！]
[结论：权限不足 / 信息隔绝 / 强制退出查询通道]
嗡鸣声彻底消失，镜面光芒暗淡下来，恢复了安静悬浮的姿态，仿佛刚才那惊人的推演未曾发生。但“先天灵宝”那西个字，如同无形重锤，狠狠砸在欧阳忘机的心口！这还是他第一次……确切知道世界上除昊天镜之外，还有其他先天灵宝拥有者！
就在这心神剧烈震荡、如坠冰窟的刹那，一个沙哑得像是砂砾摩擦骨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嘲弄，突兀地在他意识最深处响起，刺破了那层隔膜：
“啧…小子，桩功…练得舒服吗？”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尴尬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才因天空异状而产生的巨大冲击感。他身体微微僵了一下。
因为就在地震前他迷迷糊糊“推演”完那点《黄帝内经·灵枢》的皮毛，正雄心勃勃打算“逆练”一条适合自己的路子，至于桩功？别说开始，连影子都没琢磨清楚，整体推演进度条还卡在可怜巴巴的 0.06%，纯粹停留在脑内自嗨阶段。
蚀日老魔这精准无比的“问候”，堪比一盆冰水混合物从头淋到脚。
欧阳忘机没吭声。他能说什么？说自己在脑子里造了个空中楼阁吗？这份羞耻比头顶的诡异符文更让他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老魔那阴鸷的怪笑声紧跟着钻进识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刚才…跟那牛鼻子聊得很投缘嘛？”意识空间里仿佛有个干枯黑瘦的影子，伸出一根尖利的指爪，遥遥戳向他身边仙风道骨身影的方向，“内丹…雷法…嗯？怎么着，地震把你那还没焐热的胆子给摇没了？”
那嘲讽的意味，如同带刺的荆棘条，抽打在神经上。欧阳忘机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反驳的冲动，声音因为憋屈而有些发闷：“……外面情况不对劲。昊天镜之前预估过，太阳能板，大功率蓄电池，哪一样在城市里用不是明晃晃的靶子？风险太高，我想不出更稳妥的办法收集……灵力。”他刻意避开了“灵能”这个更本质的词，但语气里那份黔驴技穷的窘迫感清晰可闻。
“哼！” 蚀日老魔的意念化为一根尖锐的冰锥，狠狠刺向他的逃避，“蠢材！昊天镜是面镜子！你指望一面死物给你活路？眼睛是摆设？”
“我知道它不是靠电！”欧阳忘机心头火起，声音不由得提高，“我也知道点化器物、驱动异能、构筑符法的根本是‘灵能’！是意志与信息的聚合！但黑曜石协议能抽众生意念为薪柴，是因为‘影’的存在！那东西近乎天道！我拿什么去学？”他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我不是‘影’！更不是神！我只是……”
还没等他说完，蚀日老魔那冰冷尖刻的声音再次粗暴地打断，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寒的洞悉，如同毒蛇钻入他的脑海：
“呵！经历了灭顶之灾，钻进了老鼠洞地底，还抱着昊天镜睡了安稳觉，居然还是这点开窍程度？活该你被人捏死！”那股带着浓厚恶意的意念冰冷又锐利，狠狠刮擦着他的认知壁垒：
“好好想想！自己问昊天镜的问题！”
“好好想想！自己现在光脚踩的这堆破石头在哪！”
“好好想想！刚才那牛鼻子跟你说过什么屁话！”
最后一句更是淬了毒的刻刀：
“要么，就回去继续做梦练你那个连屁都算不上的‘桩功’吧！磨上几百年，说不定真能磨出个响屁来！”
“哦，对了……” 那意念带上了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
“就是不知道……你那两个心大的爹妈……在外面这‘凉快’夜里，还等不等得了你…慢慢磨出屁来！”
最后一个念头如同极寒的冰针，瞬间冻结了欧阳忘机所有的反驳和辩解。
随即，那庞大、阴冷、带着嘲弄与恶意窥视的意念，如同退潮的污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喂！老魔！” 欧阳忘机脸色铁青，在意识中怒吼、质问，甚至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惊惶。
识海一片死寂。
唯有高空之上，那十六枚燃烧的、变幻不休的巨大符文，如同十六只冰冷的巨眼，冷漠地俯视着大地。
蚀日老魔扔下的几句话如同烧红的烙铁，烙印在欧阳忘机混乱的思绪表层：问题…处境…对话…桩功……
他紧皱着眉，试图将这几个词与当下的处境联系起来。
问题？他问昊天镜分析天空符文……得出了“架构师-织梦者权柄”和“先天灵宝干扰”。
处境？深夜街头，城市大停电，头顶悬着不知来路的恐怖符咒，父母失联。
对话？仙风道骨身影说“不可揣测”，是警告这些符文危险……跟获取灵能有什么关系？
桩功？那是个失败的尝试，跟这些风马牛不相及……
烦躁如同藤蔓缠绕，越是想理清，思路就越发混乱。那些刻意的提示，在他此刻焦虑紧绷的状态下，犹如用密码书写的天书，每一个词都认识，连在一起却成了混沌的谜团。灵能的获取方式……除了强行汲取愿力（黑曜石协议的路子），或者缓慢汲取地脉、日月精华（老君山的法子，现在明显不稳）……还有什么？
汗水从额角渗出，汇聚到下颚，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迅速被夜色吞噬。他能想到的，依旧是那些行不通、风险高的笨办法。
昊天镜散发出的柔和光芒环绕着他，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却丝毫驱不散他心头那被老魔刻下、又被漫天符文碾压过的巨大阴霾。
出路在哪里？
他茫然地站在空旷而寂静（却又暗流汹涌）的街道中心，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头顶是燃烧的天谴，脚下是断网的废墟，前方是未知的危险与父母的安危，后方……老魔那冰冷的嘲讽和他自己那可怜的0.06%，仿佛构筑成了一座无形的绝望牢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