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炫目的光效在屏幕上炸开，矮人战士沉重的战斧劈碎骷髅的头骨，炸裂的音效透过网吧劣质耳机震动着耳膜。欧阳忘机，或者说此刻化名“昊天”的少年，下意识地身体微微前倾，手指在廉价的薄膜键盘上用力敲击着预设的“1234”技能连招。角色头顶跳出的猩红数字刺激着神经末梢，尽管屏幕里那个顶着大胡子、建模粗糙得能看见棱角的矮人形象实在称不上英俊，但任务提示指引着方向，未知的地图区域闪烁着的问号，击败强大怪物瞬间爆落在地的稀有物品闪烁着微光——这一切交织成的内容洪流，几乎毫不费力地就冲垮了他初入这个名为《WWO》的庞大世界的陌生隔阂。
五年级小学生的心性，在这片为更成熟玩家设计、却意外契合了“内容为王”公式的虚拟世界里，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他无需刻意提醒自己是来“研究”的，那种原始的、对未知故事的探求，对力量成长的渴望，对伙伴（哪怕是临时的）并肩作战的粗浅共鸣，就足以让他全情投入。主线任务推进到哪里，他就打到哪里，效率低且毫无章法，但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的好奇心，驱使着他不知疲倦地按下“接受任务”的按钮。
蚀日老魔的理论在游戏世界得到了最首观的验证：
内容！
史诗般的背景故事（哪怕剧情狗血），精心设计的升级路线（哪怕是为了延长在线时间），华丽（在当年标准下）的技能特效和怪物模型，以及那最核心、最原始的——未知探索感与目标达成后的奖励刺激——这些就是他之前在网吧大厅里，看到无数玩家眼睛被“吸”在屏幕上的原因！它们构成了驱动“人流”（玩家在线）的核心引力场！
他的疑惑仿佛瞬间清空了一大半。无论载体是文字（小说）、影像（视频）、还是眼前的像素世界，能提供持续吸引力、满足某种需求或欲望的“内容”，才是汇聚人流的初始发动机！掌握创造或聚合这种内容的能力，似乎就是建立“自动系统”的关键！
然而，就在他操控着大胡子矮人战士，懵懂地跟随一支临时拼凑的小队完成了一个低级副本，正沉浸在经验条上涨、一件蓝色装备入袋的微末喜悦时，他注意到了公会频道。
频道里很热闹，消息滚动飞快。
“欢迎新人！【昊天】加入【铁血兄弟盟】大家庭！”
“【昊天】？新来的矮人战士兄弟？哪个服务器的？”
“晚上8点黑石深渊开组！有MT和治疗吗？差一个位置！输出职业速M！”
“会长大大发福利啦！低级药水在主城仓库管理员处自取，新来的兄弟别客气！”
【铁血兄弟盟】就是他刚加入的公会，一个在世界频道刷屏招人的大型组织。欧阳忘机看着这些滚动的文字，一开始只是新奇。会长是谁？副会长是谁？这些人为什么要花时间组织活动？为什么要给不认识的新人发药水？
他点开公会信息面板。
【铁血兄弟盟】
会长：战殇
成员数量：1478人
创建日期：两年前
公会说明：团结互助，共享荣耀！
看着这些信息，他皱起了眉头。
利益？眼前这个庞大组织存在的逻辑是什么？
前期加入公会，确实有便利——比如组队相对容易（频道喊人快），比如新手福利（免费药水），比如可以学到一些游戏经验（频道里有老鸟解答问题）。
但仅此而己！
随着他等级提升，他很快发现，公会能提供的实质“利益”非常有限：
副本掉落装备分配权？ 对不起，是团长（大多是会长或核心成员）分配，讲究“公平”或“团队优先”，普通成员大多分不到核心装备。
金币分红？ 大型副本产出是有限的，公会需要运营资金维护修理费、药水费等，普通成员别说分红，不打钱支持就不错了。
强力装备获取？ 核心产出副本大多由核心团垄断，普通成员只能偶尔“替补”。
提升实力？ 真正提升实力的攻略、核心技巧，在核心小圈子外很少公开分享。
付出与回报严重不对等！ 普通成员需要“参加活动”（耗时间、耗药水）、需要“服从指挥”（放弃游戏自由度）、甚至需要为团队目标（争夺资源点、城战）牺牲个人时间和利益（修装备很费钱！）。但除了那点几乎可忽略不计的新手福利和虚无缥缈的归属感，实际利益几乎约等于零！
可为什么这个公会有近1500人？为什么还有无数新人加入？为什么会长“战殇”愿意花大量的时间、精力（甚至可能还投入了他自己的现实资金）去购买低级药水免费发放、去组织活动、去维持这个庞大的架构运转？
这个巨大的疑问，像一枚冰冷的楔子，狠狠凿穿了昊天刚刚因理解“内容吸引力”而泛起的微末兴奋。
比“内容吸引人流，人流引动金流”更大的困惑，在他大脑中诞生了！
他盯着公会频道里滚动的、带着冰冷字体却模拟着热情氛围的聊天记录。
会长正在组织下一次大型副本活动，频道里“11111”的报名数字不断跳出。
昊天操作着他的矮人战士，呆立在虚拟主城的广场上，周围是川流不息、顶着不同公会名号或孤身一人的玩家。
那巨大的【铁血兄弟盟】徽记（虽然只是个粗糙的图片）就印在他角色胸前。
现实工厂的冰冷齿轮……
网吧里各自为战的玩家屏幕……
眼前这个虚拟世界里协调运作、层级分明的庞大“铁血”机器……
三个迥异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碰撞！
他喃喃自语，眉头锁得死紧：
“内容……能吸引人留下来……”
“金流……跟着人流走……”
“但是……但是到底是什么……在驱动这么多人……在付出与回报明显不成比例的情况下……还自愿组织起来？还服从管理？还为一个虚无缥缈的‘铁血兄弟盟’这个名字燃烧热情、甚至付出代价？”
他忽然感到一阵更深彻骨的寒冷。游戏世界并非另一个自由天地，它似乎存在着一种远超现实工厂流水线的、更复杂、更精密、也更具蛊惑性的……组织化引力场！
这份引力的核心要素是什么？是“内容”本身吗？显然不全是！
那份比“内容吸引力”更深沉、更强大、足以驱动成千上万人朝着一个未必于己有利的方向行动，并且甘愿为之耗费时间乃至真金白银的驱动力……
它源自何方？！
意识空间里：
蚀日老魔的混沌身影似乎也因他的思考而微微凝固了一瞬，猩红的光点凝视着屏幕上那巨大的公会徽记，没有任何比划，更像是在观察。
工装身影的头颅似乎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枯槁的脸转向某个方向，那个方向仿佛指向了工厂里某些老工人胸前几十年不变的、早己磨蚀的“先进班组”徽章……
仙风道骨的身影，宽大的袍袖微微拂动，那柄原本静默的拂尘，竟然极其轻微地、难以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电脑屏幕的光芒，在“昊天”那张依旧年轻、却因巨大困惑而扭曲了表情的脸上闪烁。
虚拟主城的喧嚣背景乐还在播放。
公会频道里，“11111”的报名信息依然如瀑布般滚动。
他操控着角色，慢慢转过身，望向公会仓库的方向——那里空空荡荡。会长承诺的“低级药水自取”福利，在高级玩家和核心成员眼里，恐怕连垃圾都算不上。
但就是这点垃圾般的福利，加上那句响亮的“团结互助，共享荣耀！”，凝聚着近1500人。
这个谜题……远比“内容”本身……更核心！更可怕！也……更接近他想要构建的那个“自动系统”的终极奥秘？！
“到底是……什么……” 他盯着屏幕，声音干涩，像在询问这片由0和1构筑的虚拟世界，又像是在质问意识里那三个沉寂的、代表着他不同命运方向的幽影。答案似乎近在咫尺，却又被一层厚厚的、由人情世故、利益权衡和超越物质的精神纽带编织而成的迷雾牢牢笼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