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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渐升，苏瑶瑶采花回来。绕过月洞门时，她听见自己院里传来轻笑——是苏婉的声音："母亲，你瞧这珊瑚串子，比我房里的可鲜亮多了。"
林氏的声音跟着响起："傻丫头，这是你三妹妹的嫁妆。
她呀，没命消受的..."
苏瑶瑶的脚步顿在原地。她听着窗纸后传来的轻笑。
竹影在她裙角摇晃，像前世井边垂落的藤蔓——那时她也这样站着，听着苏婉和林氏在房里商量如何将她的嫁妆塞进苏婉的妆匣。
"三妹妹回来了？"林氏的声音突然从门内飘出，银护甲刮过门框的轻响刺得人耳朵发疼。
苏瑶瑶抬眼，正撞进林氏涂着丹蔻的笑："我们母女瞧着你房里的珊瑚串子落灰，帮着擦一擦。"
苏婉正坐在她的妆台前，指尖捏着那串珊瑚，珠子在烛火下泛着血色："三妹妹这串倒比我房里的鲜亮。"她歪头，金步摇上的珍珠晃得人眼花，"母亲说这是你嫁妆，可我瞧着..."
"二姨娘和姐姐若是喜欢，我便让丫鬟送到西跨院。"苏瑶瑶踩着青石板跨进门槛，鞋尖碾过一片被风吹落的紫藤花瓣。
她望着苏婉腕间那串翡翠——前世这镯子砸在老夫人胸口时，玉扣崩裂的脆响她至今记得。
林氏的笑容僵了僵，银护甲在妆台上敲出细碎的节奏："婉婉，东西放回去。"她起身时，月白裙角扫过苏瑶瑶的绣鞋，"我们不过来瞧瞧你，毕竟过两日府里要迎那什么...被贬官员的家眷，你一个姑娘家，可别累着。"
苏瑶瑶盯着林氏鬓边新簪的茉莉——这花最是娇弱，清晨才开的，显然刚从暖房折来。
她突然想起前世林氏也是这样，用最软和的话，把她推去接那批带刺的"客人"。
"二姐姐可是想问被贬家眷的事？"苏婉突然插话，珊瑚串子在她掌心颠得叮咚响
"不过是犯官女眷，按例来侯府服役罢了。"苏瑶瑶解下鬓边珠花，放进妆匣时故意碰出声响，"你若想知道，明日我让小桃去前院问管家便是。"
苏婉的眉尖挑起来："我偏要自己去打听！"她把珊瑚串子往桌上一摔，珠串散开，几颗珊瑚骨碌碌滚到苏瑶瑶脚边，"三妹妹总把什么都藏着，当我是傻子么？"
林氏忙去拉苏婉的手："婉婉，这是你三妹妹的房，莫要闹。"她指尖在苏婉手背上掐了掐，又转头对苏瑶瑶笑，"三丫头莫怪，你二姐姐就是这脾气。"
苏瑶瑶弯腰捡起珊瑚，珠子还带着苏婉掌心的温度。
她望着苏婉泛红的眼尾——前世此时，这双眼睛里也盛着同样的不甘，然后在老夫人寿宴上，把那碗下了药的汤羹推到她面前。
早膳时分，阳光映得人脸上暖融融的。
老夫人坐在主位，银簪上的东珠压得鬓发微垂；苏侯爷捏着茶盏，目光在几个女儿脸上转；柳氏替苏瑶瑶布了块桂花糕，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我瞧着这事该让瑶瑶去。"林氏夹了一筷子藕片，脆生生的声响惊得苏悦缩了缩脖子，"三丫头最是稳重，迎人接物的规矩又好，犯官女眷见了，也能安分些。"
苏瑶瑶捏着银匙的手顿了顿。
前世林氏也是这样"举荐"她，说她"最懂规矩"
"二姨娘抬爱了。"她放下银匙，瓷底碰在案上发出清响，"只是我一个人去，难免照应不过来。
不如让二姐姐同去？
姐姐最是热心，定能把事办得周全。"
苏婉正往嘴里塞鹿肉，闻言呛得首咳嗽。
林氏忙替她拍背，目光刀子似的剜向苏瑶瑶："婉婉这两日头疼得紧，大夫说要静养..."
"那西妹妹呢？"苏瑶瑶转向缩在柳氏身边的苏悦，小丫头正盯着案上的螃蟹酥，闻言慌忙抬头，眼睛瞪得像两颗黑葡萄，"西妹妹最是伶俐，跟着我去，老夫人也能放心些。"
老夫人放下茶盏，东珠在烛火下晃出一片光晕："悦丫头去也好，跟着你三姐姐学些本事。"她扫了林氏一眼，"婉丫头既然身子不爽快，便在房里歇着罢。"
苏侯爷捏着筷子敲了敲案几："明日让管家把迎人的单子理出来，瑶瑶和悦丫头先看看。"他目光扫过林氏泛白的指尖，"犯官女眷虽落了难，到底是体面人家出来的，礼数不能缺。"
林氏的银护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还堆着笑："侯爷说的是，我明日便让小厨房多备些点心。"她扯了扯苏婉的袖子，"婉婉，你也帮着三妹妹挑挑丫鬟，可别让她累着。"
苏婉咬着嘴唇点头，指甲在锦缎上抠出个小褶子。
镇北侯府前院议事厅的紫檀木桌上，茶盏腾起的热气模糊了苏侯爷的眉眼。
他将官文往管家面前一推："周伯，那批罪眷明日辰时到城外接官亭。"
管家低头扫过"钦犯家眷发往镇北侯府为奴"的朱印，捻着胡须道："按例该派个主子去接，二姑娘病着，西姑娘才......"
"让瑶瑶去。"苏侯爷端起茶盏抿了口，"到底是嫡女，撑得起场面。"
消息传到二姨娘院时，林氏正捏着翡翠护甲拨弄鎏金香炉。
她眼尾一挑，护甲"咔"地划过香灰："三姑娘才及笄，怕不是连官文都认不全？"
晚霞透过雕花窗棂漏进正厅时，林氏己在侯府正院外候了两刻钟。
她特意换了月白缠枝莲褙子，腕间翡翠串珠随着抬袖动作轻响——这是老夫人去年赏的，她偏要在侯爷跟前显出几分委屈的体面。
"林姨娘，侯爷晨课刚毕。"小丫鬟掀起门帘，林氏的银护甲在门框上刮出细响，抬步时裙角扫过门槛，像是被门槛绊了下，整个人微微踉跄。
苏侯爷正端着茶盏看账册，抬眼便见林氏眼眶泛红，鬓边珠花歪向一侧，倒像是受了天大委屈。"这是怎么了？"他放下茶盏，青瓷底与檀木案几相撞的轻响让林氏鼻尖一酸。
"原是妾多嘴。"林氏绞着帕子退后半步，眼角流出一丝泪水，袖中提前藏的半块碎玉硌得掌心生疼，"方才在廊下听婆子们说，三姑娘为着明日迎人一事，竟说'二姐姐素日最会周全，这等露脸的事该让给妹妹'。"她忽然抬眼，眼尾泪痣随着颤动，"妾原不信，可婉婉今早连早膳都没吃，只说自己笨嘴拙舌，哪里及得上三姑娘会讨老夫人欢心......"
苏侯爷的眉峰渐渐拧成川字。
老夫人确实提过要让苏悦跟着迎人。
可林氏这话里的"露脸"二字，正戳中他对庶女的愧疚——当年柳氏难产，若不是林氏主动提议养苏婉在身边，他如何能安心处理边疆事务？
"侯爷可还记得前年春猎？"林氏见他神色松动，指尖轻轻抚过案上那本《盐铁论》，"三姑娘骑术不佳坠马，婉婉为护她被树枝刮了脸，至今耳后还有道疤。"她忽然哽住，帕子掩住半张脸，"如今倒好，婉婉连站在老夫人跟前奉茶的机会都没了......"
窗外传来雀鸣，苏侯爷喉结动了动。
他并非不知林氏惯会拿旧情说事，可想到苏瑶瑶昨日主动提出让苏悦跟着，确实有违长幼次序——侯府最讲究的就是规矩。
他声音沉了些，指节叩了叩桌沿，"这事我之后会给你补偿的"
林氏的指甲在帕子上掐出褶皱，眼底却闪过一丝得色。
她福了福身，转身时袖角扫落案头半枚枣脯，滚到门槛边时被丫鬟悄悄踢进花盆底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