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雨天的上午,苏晴接到前夫的电话。
“能见一面吗?有事和你说。”王志明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不像以往那么“例行公事”。
苏晴沉默几秒:“你说吧,哪儿?”
“老地方。你以前爱吃的那家桂花糖藕,还在。”
她挂了电话,看着窗外的细雨发了会儿呆。那个“老地方”,她己经两年没去过。自从离婚后,他们几乎只通过微信沟通孩子事宜,每一句都像在过安检,清晰、精准、不带情绪。
但现在,她忽然有点好奇,他约她干什么?
到了那家江浙小馆时,她比他先到。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梧桐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桂花糖藕还在菜单上,服务员问她:“以前您不是还要一份鸡汁春笋?”
她笑笑:“今天不吃了。”
王志明十分钟后进门,穿着灰色衬衫,外套有些湿,他把伞收好,小心地放在门边。
两人对坐了半分钟,谁也没说话。
“你还挺准时。”他先开口。
“你以前不也是。”她回。
服务员送上茶,白瓷壶里水热气腾腾。
“今天找你,是想谈谈苏瑶。”他低声,“我妈这几天说,她打电话不太接,过年还不想回老家。”
苏晴低头搅茶:“她这段时间对很多事都冷淡。”
“是不是你带她太自由了?我不是批评你——只是,她以前不是这样。”王志明抬眼,“你现在整天忙写作、搞首播,她会不会觉得……没有人是她稳定的依靠了?”
苏晴怔了几秒:“你觉得,我在变?”
“你当然变了。”他轻声,“但我不确定,是不是变得更好。”
这句话像是一根刺,扎进她心里。
她放下茶杯,语气不急不缓:“我当然在变。你以为我会一首是那个凌晨西点帮你熬夜改方案、还要早上起来做早餐送孩子的女人?”
王志明沉默。
“我也不是不想顾苏瑶。我只是……不想再把自己藏进厨房和日历里了。”她顿了顿,“我们都得学会接受,她妈变了。但这不代表,她没了妈。”
她以为他会反驳,但王志明只是叹口气:“你说得对。我其实也在适应……她也不是以前那个什么都听话的乖乖女了。”
他们终于说开了点。
这一顿饭,没有争吵,没有泼汤水的激烈。
只是像两个旧朋友,坐在记忆里的地方,各自承认着变化,然后试图重新找回一种交流的方式。
离开时,王志明说:“如果哪天你有事,苏瑶可以住我那边。”
苏晴点头,忽然觉得这也算一种“共育”:不是法律意义上的,而是人性意义上的。
晚上回到家,她把那天的对话简单记在笔记本上,作为新一篇文章的素材。
她现在写作不再追求爆款,而是把真实的片段慢慢打磨。她知道,读者想看的,从来不是故事,而是故事里的自己。
陈雅婷发来一条语音:
“晴子,有个线下城市女性共创营项目,想邀你当导师。是我们‘她时代’和一个教育公益机构合作的,十天后在杭州,你来不来?”
苏晴听完笑了:“导师?我自己才刚刚走稳路。”
“你就是最合适的导师。那些年轻女孩,需要看到不完美但依旧往前走的大人。”
这句话让她想起自己小时候。那时候,她最怕的就是长大。
但如今,她很少再用“怕”来形容自己的状态。
她打开日历,去杭州那周没有家庭安排,苏瑶要去参加学校组织的科技营,刚好错开。
她回:“我去。”
十天后,她站在杭州西溪湿地边的活动教室里,对面是三十多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孩,个个眼睛亮亮的,有的举着手机在拍照,有的拿着笔在记要点。
她讲自己的写作路径,从婚姻中的失语到重新找到话语权。她不粉饰也不煽情,只是说真实。
讲到一半,有个女孩举手问:“你有没有后悔过,为了写作、为了所谓‘自我’,牺牲了稳定的生活?”
她想了想,说:“后悔,是一定的。有些夜里,我也会问自己:值吗?我写这些到底改变了什么?但每次问完,我也知道,这些疑问,本身就是一种前行的方式。”
她顿了顿:“不是每个选择都正确,也不是每个改变都有结果。但你问我值不值,我想说,比起每天被定义,我更愿意自己来定义‘值不值’。”
这段话后,教室里安静了几秒,掌声慢慢响起。
苏晴笑了,忽然有点想拍张合影,发给苏瑶看。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是那个“完美妈妈”,但她正在变成一个“值得被孩子看到”的人。
回到上海的当晚,她拖着行李进门,苏瑶正窝在沙发上刷剧。
“回来啦。”苏瑶转头,“我把你那瓶无糖可乐喝了。”
苏晴笑:“知道你会动手,我回来前买了一箱新的。”
“你还挺了解我。”苏瑶撇嘴。
“彼此彼此。”苏晴脱外套,“等哪天你愿意,也可以去我那场讲座看看。”
“干嘛?我才不听你讲‘中年觉醒’。”
“不是觉醒,是……人总得学着说出自己的心声。”
苏瑶没说话,几秒后咕哝一句:“那我也有很多想说的。”
“说啊。”
苏瑶看着她,忽然笑了:“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说吧。”
夜里,苏晴更新了自己的专栏文章,标题是:《我们都在学着重新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