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过竹林时,发出细碎的响动,像轻柔的鼓点,催着人从城市的沉睡中醒来。
苏晴窝在竹椅里,身上搭着旧毛线毯,手边搁着一个笔记本,纸页被风吹得微微起伏。她正写下“她乡计划”第一期的开头语:
“不是每一次远行都是逃离,有时是回到心之所向的故乡。”
院子里,李斯年正往露天厨房搭灶。昨夜他说想试试“烧柴的感觉”,清早便拎着柴刀上山劈干柴。他弯着腰,在烟雾缭绕中摸索点火的位置,时不时被呛得咳嗽,但眼神里有少见的专注。
“你干嘛突然这么勤快?”苏晴笑着问。
“在城里,我不勤快你养得起我吗?”他一边咳一边回嘴,“现在我得练练生存能力,将来你不高兴了,好让我一个人也能过得下去。”
“你倒是很有预见性。”
“有备无患。”李斯年点着火,烟雾翻滚中,他咧嘴一笑,“你刚才写的开头,挺好。”
“你偷看我本子?”
“你读给风听的,我只是刚好也听见。”
苏晴无奈地笑了。
早餐是他用柴火煮的白粥和土鸡蛋,虽然火候略微不匀,但吃起来有一种烟熏的香味,混着山里的凉意,竟让人觉得踏实。
吃过饭,他们去了山下的集市。
这是个每五天才热闹一次的“赶街日”,村民们早早摆摊卖山货:核桃、腊肉、刺绣、野菌、扎染的布料。空气中混着土香与酱料味,孩子在泥地上追着鸡跑,狗在摊位底下打盹。
苏晴背着相机西处拍照,李斯年则跟村民攀谈,学着辨认哪种蘑菇不能吃、哪种辣椒适合腌菜。
他们买了一只自家养的老母鸡,一些玉米面,还有一块老奶奶亲手染的蓝印布,颜色深得像夜里山头的影子。
“这布可以做什么?”李斯年问。
“做桌布、做围裙,也可以做故事的开头。”
“故事?”
“这不就是‘她乡计划’要讲的事吗?”苏晴笑着把布收进包里,“每个转身离开城市的女人,都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起点。”
回到院子后,她把相机里的照片导入电脑,开始整理素材。一张张画面滑过屏幕:晒在竹篓里的干菜、老奶奶手上的褶皱、孩子追逐的脚印,还有李斯年提着母鸡站在阳光里被拍下的傻笑——那一刻,他像个真正从城市脱壳的人。
傍晚,他们窝在火塘边,苏晴拿出记录本。
“今天认识了三个可以采访的人:一个从广州来种地的单亲妈妈,一个做民宿的前地产销售,还有一个开茶馆的阿姨,原来是中学语文老师。”
“她们愿意接受采访?”
“愿意,她们也想讲讲自己的故事。”
李斯年抿了一口花酒,“你还记得你之前说‘她时代’不能只记录伤口,要记录重建和成长的纹路。”
苏晴点点头,“我现在终于知道,记录重建的方式,就是走进这些生活中。不是远观,而是并肩。”
夜深,山里气温骤降,屋外刮起风,树叶哗啦啦地响。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真的可能在这儿定下来?”苏晴忽然问。
“我想过。”
“那你会不会怕?”
“我以前怕没房贷没社保没计划,现在我只怕没你。”
苏晴抿唇一笑。
“你呢?”李斯年反问。
苏晴没有立刻回答。她望着火光跳动,在心里仔细地想了想,才轻轻说:“我不怕了。以前我以为离开城市就失去了所有资源,但现在我知道,我们也在创造一种新的资源。”
她顿了一下,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我们不是在乡村‘隐退’,而是在重新建立属于我们的主场。‘她时代’也应该有第二阶段了,不止是内容平台,而是生活共创平台。”
李斯年看着她的眼神逐渐明亮:“你有点像在起草新事业计划书了。”
“我们干脆在这边建一个‘她时代·驻地’,邀请其他人一起来——短期居住、交换技能、协作创作。”
“你是说一个……女生活力实验社区?”
“可以这么说。我们提供场地、资源、传播力,她们提供时间与生活参与。大家共同体验另一种生活可能。”
“那我呢?我也能参与?”
“你负责营养供应和电线维修。”
“太高看我了。”
两人相视而笑。
天色渐晚,山风吹得灯光摇晃。院子里,远处传来山那边的鼓声——像是在为某个节日做排练。苏晴忽然想起,老太太说过的“灯节”就在本周末。
“我们是不是该去看看那个灯节?”她问。
“好的。”李斯年轻声说。
苏晴抬起头,看向山那边,那些尚未抵达的生活碎片,正悄然亮起微光。